《倫敦》
在一個並不浪漫的時代,以一個有心的人的姿態活下去。懷抱憂鬱、隻身來到倫敦的美國青年,望著一名東亞少年徘徊於自由與心的虛無之道間。戀慕著、痛恨著這個世界。在如此幻滅與如此徬徨的時代,追求與跨越人與人、國與國的界線。在倫敦,有一群年輕人正如此掙扎著...
摘錄
1. 天生孤獨的人,不會感受到孤獨,只有那些躁動的幼稚心靈、曾經在華美燦爛的燈光下躍動、翩翩起舞的,才能真正地孤獨。
2. 孤獨有時候是自找的,就像是對於一個易感心靈來說,痛苦是一種嗎啡,而孤獨只不過是寂寞的諸多形式中,最真實,也最不真實的一種。
3. 「在城市走一整晚,你會看到一些特別的東西,是在那些城市裡住了十幾二十年或一輩子的居民都沒看過的東西──一般人從來不會在自己的城市裡走一整晚,因為他們有家可歸。你有在倫敦走一整晚過嗎?」
4. 我在乎很多事,也不在乎很多事;人們在乎的事都是我不在乎的,我在乎的事,都是人們不在乎的。
5. 一個在他鄉作戰的士兵或許更能了解他,他們一樣離鄉背井,並過早地體會到了命運的存在。
6. 此時痛已經轉變成一種微妙且不明顯的痛覺,就像是洗澡時清水不小心滲入瞳孔時會感到的疼痛,或是在電影場景裡不小心被燈光照進眼裡的短暫刺痛,那一種,當我們面對面坐著,她看著她右前方的窗戶──我的左後方,我看著我的右手邊──她的左邊,的那種疼痛──這種痛覺是想放棄又不願放棄的相思。
7. 自由就是,沒有限制、標準、主義,也沒有懷疑。自由讓人可以選擇邪惡、選擇不自由;選擇在雪天裡吃冰淇淋、在冬天裡等下雪;選擇死亡、選擇生存、選擇孤獨、選擇不孤獨、選擇痛苦、選擇黑夜、選擇旅行、或選擇執著。
8. 正是因為心那麼熾熱,夜晚的曲子才會冷;正是因為心曾經熱過,笛聲才會有餘溫。我想暫停我如海如雨的思潮──在來的飛機上,我看見沒被雲覆蓋的海,交接被雲遮住的陸地──就在那,看得見,卻摸不著。
9. 我在很年輕的歲月裡便感受到了疏離。在那之後,常人會為之開心的事,我無法不去看到其中的殘酷;常人會為之同情落淚的事,我只能苦笑。
10. 這座城市被藍色的氣息佔據了,其中的氧氣卻只夠我們擦肩而過,而不夠我們相愛,不夠我們開口。我一直不知道這點,直到我張開嘴想說些什麼,才發現那股缺氧的靜寂,於是,我就只能張開嘴,什麼都不說。
11. 我略顯瘦削的坐在面海的一面,聽見小孩的嬉鬧聲,舉起一把細沙仔細瞧的話就能分出白色、黃色、橙色、漸漸風乾的棕色,或是一陣格外猛烈的海浪力盡之處所能觸及的沙子,那鹹濕、溫暖、熱烈又帶點苦味的深色海水僅僅能打溼的棕色沙子,海水在白皙大腿上風乾的顏色,金色的太陽,海水的顏色─擁有著來世或是前世她或許同樣擁有的綠色眼睛的顏色…
12. 等昨天,等今天,或許等待的人特別容易做夢,尤其是等待一些不切實際的事物的人,等到最後他們已經無法放棄,機會也越來越渺茫,只好做夢。
13. 外在的孤單會隨著時間逝去。然而,在人群之中的孤獨,在一節節車箱裡,此時此刻倫敦的寂寥,卻是永遠難以忘懷。
14. 朦朧的青雨突然就化作了細雪。如此委婉且突兀的轉變,只有有點惆悵的心願意去察覺。我看著初降的雪在夜裡飄著,心裡感到一股莫名且滋味甜美的悸動,溫暖了寒意漸濃的夜晚。
15. 做黑白夢的人比較幸福,他們醒來之後會發現世界是彩色的;做彩夢的人,常常在醒來之後發現世界遠遠比不上夢境。而我做了白色的夢,如今,城市的喧囂對我而言太沉重了、夜晚的顏色也太真實了。
16. 我徹夜未眠,直到隔天早上才勉強入睡,就這樣半夢半醒地躺了一天。在我的第二個夢境裡,我站在一座雪森林的入口,身旁都是比我高上二三十公尺的大樹;一下子我又來到了沙漠,想要找尋蟲洞的蹤跡;接著,我來到某座時間失效的海岸礁岩上,被一隻人魚謀殺,她把我拖入海裡──海平面──淺層──海洋雪在我眼前身旁耗盡──深海層──我們已經碎成了雪,直至海溝;時間接著往前走,我回頭看她,拉著她的手,向有光亮的地方游去,游過時間的盡頭,在盡頭的那一邊,碎開的我們都再次成形,一切都好好地,她翩然歸來,在一塊潮濕的礁岩上把我救活。
17. 時間是我們的敵人,使我們看不清真相;時間會使得說出口的情話慢慢變成謊話、欺瞞的謊話隨著日久而變成真心的。
18. 住在城市裡,遲早要寂寞,因為人是有共性的。你總會時不時地在其它人身上看見自己、自己的過往、過往親密的人,而住在城市裡使得這樣的機會大大地增加了。
19. 只有她才能把手伸進我的胸膛,握住我的靈魂。為了其它女人,是孤獨;為了她,是寂寞。這就是為什麼──寂寞和孤獨不一樣,孤獨可以被享受,寂寞只能被流乾。
20. 心有一團熱火,在冷雪下燃燒,火是這麼炙熱,雪卻那麼冷。熄滅的火花和融化的雪形成了痛苦之海。一名天真的小孩捏死了一隻純白的蝴蝶。
21. 外頭下著午夜雨,真像個熱帶雨林,倫敦位於赤道上嗎?我不知道。牆上的白不是雪的白,而是一種深白。燈熄了的琴房裡,那張樂譜皺褶的地方,就遍佈這種深白。某間門還關著的琴房裡,有個人彈著EDCDEEEC,是在學鋼琴吧。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十歲時學鋼琴的時光。
22. 我是一個無法為自己努力的人,有時候我會不知道該為誰而活著,常常我走在人群裡,感覺像是走在沙漠裡──我越是走,風中的沙越是乾涸,打在我的唇上。有時候我很想痛哭,不知道為什麼哭,或許是希望能夠潤濕我乾涸的心,但我總在哭出聲前被巨大的寂寞給抓了回來,像是貓捉老鼠,寂寞是貓,我是老鼠,我想從它爪底下掙脫,當我終於掙脫時回頭一看,發現站在那的不是寂寞,而是我自己。
23. 我想帶妳去看水藍色的日出,去美的像是折磨的星空,一起回家;一起去大海、城市街道、草地、森林、海和島嶼;我會的,我會的,為了妳,我會忘記我的家,忘記誰是誰,忘記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因為我想和妳一起去旅行,想要妳聽見我所聽見的,感受我所觸碰的,並,想念我如同我想妳—─可是現在,呼喚妳的名字,是我唯一的奢侈。
24. 我曾經相信把過去和對未來的憧憬抓在一起,用力地沖刷便能使我痛恨她。
25. 我想我有點醉,我拿起外套走出酒吧透氣。外面簡直冷的不像話,兩三個人在門廊下抽菸、看著外頭的景色。他們呼出的白煙隨著屋內流出的些許暖氣上升到街燈處,然後消散。我移開了視線,突然有打電話給某人的衝動,卻想不起該打給誰,又有誰會接我電話—我驀地體會到了旅人的心情。
26. 我可以失去生命,但是我不能失去我的靈魂跟自由。如果你說的面對現實是指屈服的話,那我決定逃避現實,就算要死在虛假的夢裡,我也無所畏懼。我只為了自由而活,就算要死,我也會對現實舉起中指。
27. 其它人面對打擊,就像手機摔到地上一樣,第一次落地的瞬間是最痛的,傷痕往往也是在那時候留下,從地上彈起之後的第二下撞擊是一種慣性,已經沒有從高空掉落時會使螢幕碎裂的衝力,而我是一種會缺氧的海生動物,我從高處落下,摔進水裡,不停地往下沉。
28. 「我去過太多地方了,所以沒有回憶。」
29. 微微的憂鬱,是最憂鬱的。這種憂鬱,存在於每個夏天晚上,在頹廢的街角旁、黃色的街燈下、空氣灰色的倫敦裡。這一種寂寞是太過了,這一種寂寞會讓人想到地鐵站、雨中的天空、雨。在這裡頭,時間不是流逝地,而是凝固地。在這,一個人只有通過想像未來不是寂寞的時刻,才有可能存活;只有透過回想曾經不是寂寞的時刻,才能躲過傾盆而下的一刻。
30. 一陣強風吹過,帶來一陣夾雜著雨的氣息,在明亮的光照下非常明顯地紛飛,映照出一種大雨沓亂而來的情景。風很快停了,我注視著那盞雨中的地燈,發現它並不是照向我,而是射向天空,在一望無際的黑夜裡努力地發亮,在雨裡它顯得多麼地溫暖,多麼地令人傾倒。
31. 「我的愛情觀很簡單,我喜歡的女人,是我射精以後還覺得美麗的人。」
32. 不久前才有風箏衝浪客從五百呎的高空摔斷脖子,那隻沙蠍不停地爬向我,某個有著心型臉蛋的女孩朝我露出靦腆而狡黠嫵媚的笑,那隻沙蠍被我甩掉後第三次爬上我,朝我的心臟緩緩前進,一句法語「Est ce que je peux m'asseoir?」,那沙蠍終於爬上我心臟──致命的毒,那風箏衝浪客此時正埋在遠離家鄉的海浪裡,如此炙熱而刺眼,應該是不能下起雨吧?我恐懼下雨,雨聲和過去的聲音一模一樣,和抓起一把沙然後灑在沙上的聲音一樣──原來是我身旁的露希爾抓起了一把沙──唏哩唏哩。遠海、近海、天空,全都是藍的,露希爾告訴我她喜歡我發blue音的方法,所以淺藍色的思緒在我深色的眼裡變藍,在我白色的心裡融化,像一朵雲般飄浮流逝著。
33. 倫敦的憂鬱是溫暖的,在匆匆的查令十字路或是牛津街上你感受不到什麼憂鬱—天氣太微涼了,冷卻了憂鬱的熱度,空氣也太灰了,連憂鬱都黯然失色—只有在泰晤士河畔一間咖啡館裡啜了一口咖啡後,那憂鬱才會在胸口發酵。
34. 影子在經過一盞盞街燈時浮現、深化、拉長、淡去、再次浮現、漸深、漸深、漸深,我轉而抬頭面對天空,而雨滴依次慢慢地模糊了我左眼的瞳孔、右眼的眼角、左眼的眼角、右眼的瞳孔,漸漸地,我看不清楚了,但是我始終不眨眼,讓雨水溢出。
35. 我想起某個女孩告訴過我:「如果想要感到悲傷的話,就抬頭往東北方看十秒。」當時年幼的我同意了,甚至因為得知這個秘密而感到高興。此刻注視鏡子的我,卻感受不到這股悲傷了。
36. 「旅行就像把一粒沙從沙漠中帶走──」他蹲下從那桶沙裡掏出一粒沙,夾在手指間。「只有這粒沙掉進了海裡,才能感受到自己。」
37. 留下罷,離去罷,留下罷?離去罷。留下罷,回頭罷──
38. 他很年輕,臉上依舊稚氣未脫,對於未知的想像與徬徨,卻混合著了解到一切只是磨滅青春歲月的形式的那種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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