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 第13-2節
酒來了。「乾杯!」我說,我們乾杯。
N靠在椅背上,隨意地看著隔壁桌的情侶。
「對了。」我突然想起這件事。「里奧說他那部短片是你出的主意,你會寫劇本?」
「我不會。我有時會想到或夢到一些奇怪的事,就會說故事給里奧當題材。」
「比如說?」
「那部黑白短片其實是我一個夢,里奧平時不拍這種類型的。我那天晚上夢見自己愛上了一名妓女。」
「他平常拍比較寫實的東西吧?」我有稍微看過里奧的幾部短片,大多很現實,有一些挺暴力。
「他其實是個很理想的人。」N回答。
「你喜歡妓女這種類型的?」我幽默地問。
「恩。」N點頭承認。我的幽默頓時變得不是幽默。「我只喜歡妓女或處女。」
「什麼?」
「我跟『一般人』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有些女人我不會跟她們上床;那種女人要不太醜,要不太美。因為我相信上床會產生愛情,所以我會幹──不好意思,我會愛和我一樣這樣相信的人,或是完全不信的人。」
「我聽不懂。」我說。
N把上半身朝我傾來,好像要說些什麼重要的事。「打個比方說,對於已婚婦女,我非常有吸引力,或是那些有男友的女孩們,發生過很多遍了。」他用一種非常認真的語氣在說話,可是眼裡卻有一種戲謔的神情,使得我不得不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她們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著我,一種落寞的眼神,而她們的老公或男友正把全副精神放在他們餐盤中的食物上,或是酒吧電視上的足球比賽。」
「你是認真的?」
「真的,在世界各地都有遇過;你不是想聽我的旅行經歷嗎?那些女人和她們大鬍子的男朋友、或是禿頭的老公一起旅行他們並不是在旅行,而是觀光,借以修補他們破碎的婚姻;我常吸引一些我不喜歡的女人──或許是因為我不是那麼喜歡自己,而人們卻喜歡和自己一樣的人。」
「他們愛上你的面具吧。」我說。「每個人都有面具。」
N露出不懷好意的笑了。「總而言之,處女或妓女是最有可能完全沒愛過別人的兩種人,這種女人最可愛。」
「你瘋了。」我笑了。「你這是哪門子的處女情節?」
「我只是不喜歡和我一樣貪心的女孩。」N回答。
「貪心?」我好奇地問。「那貪心的相反是什麼?你喜歡的是不貪心的女人嗎?」
「不是,貪心的相反不是不貪心,而是只在乎自己,卻不在意這個世俗社會。因為她們根本不在意這塵世中的東西,對醜陋的男人無所求,像是你我,她們不屬於任何人,所以她們那麼自由,那麼美。」
「我不覺得自己醜啊。」我說。
「哈哈!」N大笑。「是是是,英俊瀟灑的傑克。」
「聽說有些妓女辦事時不會和顧客接吻,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我從不去妓院。」他回答。「用錢買女人,有什麼好玩的?對我而言,和一個女人做愛比親吻來得容易。」
這時,隔壁桌的金髮男子突然起身離開座位,大概是去廁所。N再次對我使了眼色,接著轉過身去對那女人笑了笑。她表現出驚訝,卻又好像預知N今天晚上一定會找機會和她說話,只是她沒預料到他現在就行動了。
「妳知道,妳的男友是個失敗者;他可以給你未來,卻不能給妳快樂;他可以給妳一個男朋友,卻不能給妳情人。」他注視著她,然後緩緩地說。「我可以給妳快樂。」
我看的出來這一席話所帶給那女孩的震驚是真的,她嚇的說不出話,只是瞪大眼睛看著N。
「是說──他不是我男友,我們只是在約──」
「他剛剛還是。」N回答。
那女人的男友很快地從廁所出來了,我替N捏了一把冷汗,但他很快地恢復了和我聊天喝酒的姿態。那男的回座了。我聽出女人的英文有口音。接下來在我們喝酒的過程裡,她再也沒有朝我們這邊看過來,唯獨她的男友依舊頻頻轉頭,似乎想進一步認識我們,卻又不好意思開口。
「對了,你還沒跟我說古樓蘭的童話故事。」我忽然想到這件事。
於是,N和我說了古樓蘭的故事。是一名青年追尋永夜之地的故事──古代人以為地球是有盡頭的,而有一名樓蘭青年想找到太陽落下的地方──我安安靜靜地聽完了,我們的酒杯也空了。
「下一輪算我的,當作酬謝你的故事。」我說。「我堅持。」
「我應該沒有下一輪了,不好意思。」N說,他的眼裡包含了一點愁思和非常多的惋惜,大概還在回想剛剛結束的故事吧。「你的酒量比我好多了,你有什麼憂愁嗎?說說看。」他隨即隱藏起那表情,話鋒一轉到我身上來了。
我想了一想。「我時常試著去了解他人、解讀他人的心,但我在想我是不是錯了?我自認替他人著想,那人卻不一定領情,實際上卻常常帶來更糟的結局,或許應該管好自己的事就好了吧。」
「我最討厭聽到有人說自己對或錯。雖然大多數人都是說自己對,別人錯,而你是少數的例子。」他對我說。「這世界不像地圖上有線、法律上有條文;不是只有罪犯跟善人、天才跟凡人。這樣想吧,你不去試著了解的話,你永遠也不會了解。」
「你覺得我這個人很難了解吧?」我問道。
「你還算可以吧。」
我笑了。「我不了解自己。」我說。
「不了解自己的人,靈魂很有可能富有激情。」
「沒那麼嚴重,我只是喜歡喝酒罷了。」我說。「喝酒可以增進想像力,對藝術創作的幫助很大,簡直就和閉起眼睛的幫助一樣大。」
「只有酒對人一視同仁,我真希望有種酒可以喝了就永遠醉──烈酒太烈,淡酒又太淡了。」N說。「但是喝酒常常讓我感到失落,太常了,該怎麼解釋──那就像是外頭陽光燦爛時在房間裡做愛。」他說。
「怎麼會呢?我聽說高潮會在腦袋裡產生嗎啡,令你心情變好。」我不禁又苦笑了。
「不對。你試過在夏天下午做愛嗎?高潮之後,躺在床上,閉起眼睛,讓外頭的陽光照在眼皮上,感到一種無可救藥的憂鬱,就像地獄中的天堂—如果你要自殺的話,要選在一個夏日明亮的午後,和一個陽光般可愛的女孩一起,在冬天自殺太醜了。」
我看著他那雙眼睛,那就像一片純白雪地上一灘幽深的黑色水池,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夜深了,有些客人已經起身離開。酒吧裡剩下孤獨的人,單身男子或女子。挨著我們的那對男女也要離開了,我們和他們禮貌地說了聲再見,看著他們走出酒吧,然後繼續我們的對話。
「我為和我一樣年輕的女人著迷,因為她們太天真了,所以在她們眼裡沒有一點雜質──而我自己的眼裡有太多虛偽跟情感了。但是,她們又不了解我,只有老人才能了解我。」他的眼神投向我肩後的吧台,那裡坐的已經不是西裝筆挺的客人了,而是幾名單身的女子。魔術師似乎也沒有再出來。「每當我看到一個漂亮女人和她身旁的男人,總會聯想到他們親吻的樣子,有時候這會令我憂鬱,或許是嫉妒吧,又或是覺得我遠比那些男的好看,漂亮女人應該配溫柔的帥哥──你知道為什麼夫妻會對彼此感到厭惡嗎?因為不管願不願意,他們每天都要見面,我光是想就覺得──」
剛剛那名女人的現身打斷了N的話,她又回來了,看起來似乎很緊張。她著急地朝我們直直地走來,很快地來到了她原本的桌旁。服務生還沒收拾,她從桌上那堆混亂中找出一張紙巾。
「忘了我的畫。」她說。對我們勉強地笑了笑,轉頭就要離開。
「不好意思,妳是個畫家嗎?」N問。
那女孩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我是個服裝設計師。」
「嗯,真不錯。」N說。「妳叫什麼名字?」
「安。」
「妳挺有個性的。」
「為什麼不直接說有個性,還要加個『挺』呢?」安詰問N。
「我說的『挺有個性』,是比『有個性』更有個性的意思。」
「一般人通常不是這樣說的。」
「我大概不是一般人吧。」N回答。「我是──,他是傑克,我們都是做一些跟電影有關的行業。」
那女孩朝我們走來,從皮包裡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了N。「有需要服裝設計的話,打給我。」她對N說,然後轉身朝門口走去。
「對了,我不喜歡沙文主義的男人。」她又轉過頭來對我們說。
「我知道。」N回答,安走掉了。
我們兩人安靜地目送她離開,這個小插曲就這樣落幕了。
那對情侶離開時似乎也順便帶走了酒吧的喧鬧聲,現在的酒吧很安靜,沒什麼人說話,卻充斥著一股蠢蠢欲動的能量。有如潮水漲潮前的退潮,或是奏鳴曲的慢版樂章,狩獵即將開始,十八世紀的浪漫在二十一世紀遭到反撲,吞噬年輕的我們。
「我們剛剛説到哪了?」我們都笑了。我是在嘲笑N,他是在嘲笑自己。「『我們都是做一些跟電影有關的行業』?這招不錯,不過我怎麼不知道你也是個導演呢。」
「拜託,我也幫里奧出了一些主意,多少也算吧。」
「你會打給她嗎?」
「不會。」
「那你幹麻拿名片?」
「我只是覺得她的男友配不上她罷了。」N說,把酒杯裡剩下的酒一乾而盡,我還剩下一半。「傑克,你覺得艾蜜莉怎麼樣?」
「她人很不錯。」
「只是很不錯嗎?」
「也長的很漂亮,為什麼要問我?」
「假如我突然死了,你會追求艾蜜莉嗎?」
「誰知道呢。」我說。
「為什麼你必須要認識一個人,才能愛上她?一個女人躺在枕邊,你又怎麼能好好看清她的臉龐?你不覺得當兩個人認識彼此越深,他們越會發現『啊,原來我們不適合彼此。』」
「不要這麼悲觀。」我也喝光了杯中的酒。「你就會變成那種認定兩個人不可能互相瞭解,自己永遠最了解自己,然後孤獨一輩子的人,你知道嗎?」
「我的意思不是這樣。」N說。「或許人類天性不是要一夫一妻,而是要一妻多夫,像是昆蟲,或是像哺乳類一夫多妻。你知道有一種蜘蛛在交配之後會吃掉她的伴侶?或許人類的天性也是如此──你看那邊那個妞不錯。」
我順著他的目光轉頭去看。在吧台坐了一位輕棕色髮色的女人,背對著我們。「你真的都不在乎她嗎?」我問N,我指的是艾蜜莉。
「我是不道德的。」他隨口答道,然後,他忽然把視線從我肩後的女人移開,注視著我。在陽橙光的照耀下,他的心形臉看起來就像她。「我在乎很多事,也不在乎很多事;人們在乎的事都是我不在乎的,我在乎的事,都是人們不在乎的。」
「享受夜晚吧,乾杯!」N站起身來朝吧台走去,又轉過頭來補充了一句。「等一下你要走時找不到我就打給我,我載你回去。」
我想我有點醉,我拿起外套走出酒吧透氣。外面簡直冷的不像話,兩三個人在門廊下抽菸、看著外頭的景色。他們呼出的白煙隨著屋內流出的些許暖氣上升到街燈處,然後消散。我移開了視線,突然有打電話給某人的衝動,卻想不起該打給誰,又有誰會接我電話──我驀地體會到了旅人的心情。
天上有一輪彎月,我望著那輪彎月,想要撥電話給愛麗絲,但酒精已經氾濫,那月亮好像嘲笑著我,我迫切地感受到孤獨的迫近,卻不願寂寞而死…我知道,我不是詩人也不是什麼作家,沒辦法昇華這樣子的心情,讓它成為一些流傳千年的佳作,即使所謂的靈魂漲潮到最高,我也無法流一滴淚。
我再見到N時,那輕棕髮色的女郎正靠在他肩上。
「這就是你要我追求艾蜜莉的原因嗎?」我問他。「你這婊子養的。」
「或許吧。」他只是苦笑。
其實我自己並沒有什麼不同。撇下N,我走進燈光明亮的廁所,這大概是整間酒吧最明亮的地方了,我洗了個臉,看著鏡中的自己,發現自己已經變得多麼地不同,多麼地老,我不再是記憶中那個會聽見戀人心臟跳動的男孩,在田野追逐的歡笑聲,女孩的呢喃聲,我自己的眼神、藍色的天空、某種花瓣、眼睛下方的溫熱,枕在肩上的容顏,和我自己的,如東方古老的神話一樣,這些都成為逝去的星星或蝴蝶,存在於哪一個夜空或哪一株花朵裡,有鬼魂存在的那裡。
我抬起頭,看著鏡中的自己,我又轉頭,看著身後。
…而越是等待下去,我越是不能放棄,我已經花了多少年華在等待,現在怎能不繼續?機會,也越來越渺茫了…
我在溫暖的午夜列車上醉得快要睡著時被某個陌生人叫醒,他坐在我對面,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麼:「不好意思,先生!」我醉到無法回答,後腦勺不由自主地靠在背後的暖氣上。
我突然有種感覺,好像小時候在草原上追逐風箏一樣,我一直不停地奔跑,跑過燦爛森林的外圍,跑過發亮海洋的邊緣,我越長越高,越來越靠近淡藍天空,不過用盡全力還是勾不到風箏,我只好在黑夜中繼續跑,跑過一座跟煙火一樣亮的橋,跑過一個個燈火通明的街角,奇怪的是,所有的東西都停下來了,它們開始發亮,那只粉紅色風箏自顧自地飛,飛到藍天盡頭,終於我無力地跪下,在它消失在視力所能及的最遠處時大喊──
「哦,漂亮寶貝,求妳別讓我失望!」
「先生,你還好嗎?」又是剛剛那個陌生人,他身穿一件黑色大衣。
我來到一座溫暖沙灘上,這沙灘上有著一整排藍白沙灘椅,我坐在其中一張上,對著躺在身旁的女人說:妳知道現在我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我希望那邊的沙灘椅全部消失。
我相信我在地鐵上犯下了強姦罪,到處逃亡,接著得知那不過是個夢,我又沉沉睡去,再次相信自己犯下了強姦罪。
在醉後幻想裡我是那麼地相信只要我爬到1.5層樓,就能找到那個我一直想找的人──喝醉後我們的邏輯都很奇怪,醒來之後這些相信就會瞬間瓦解,真是令人落寞。
那個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搖了搖我,我強迫自己不再昏睡過去,專心聽他到底想表達什麼。
「您是哪一站下車?」
「金絲雀碼頭站。」我說,接著我拍了他的肩牓一下。
最後,我依稀記得那位好心的先生在地鐵廣播金絲雀碼頭時再度叫醒了我,這次我總算在正確的地鐵站下車了。
那天N和我說的其實不只這些,可我已經不記得細節了,大概是喝醉了。我不想捏造他的話語,所以許多事也就沒寫。我當然會懷疑他話裡的真實性,但最後還是會選擇去相信。我知道靈魂中富有激情的人是極度善變的,他們有時候甚至認不得前一刻的自己,說實話時往往像是在說謊,說起謊時又像說實話。話中的保護色就像倫敦的灰,使他變得不真誠。
許多人對於已經認定的事物很難改變既有觀感,而我不想這樣。我記得的是我們對話裡聳人聽聞、有悲劇性的那一部份。大概是因為我並不擅長描述快樂的事。真正的快樂對我來說很遙遠,是不可捉摸地模糊。那遙遠不是起因於從未得到,而是我曾經擁有快樂,不在始終會來的未來,而是越來越遠的過去。
他曾對我說:「你現在注視的是我的過去,不是我這個人。」我多方試探想知道他過去的事,他卻直截了當地回答自己過去沒什麼特別的事。「如果一個人不夠現實的話,那他也不夠浪漫。天真爛漫和浪漫不同。」
他曾和未成年少女和大他十幾歲的女人都有過戀情。在十五六歲少女身上找到的純真,和三十幾歲女人身上找到的靈魂相契,他曾經同時在艾蜜莉身上看見過。
而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那雙黑色眼睛,我仔細看後發現那虹是很美的茶色,是海水打溼沙子的深棕,在酒吧燈光下像是狐狸漂亮的毛皮。那其中難以理解的矛盾,讓我想起某一齣歌劇。在其中一幕,男低音柔和地唱出他的困惑:
那是黑夜、是流星、是黑之美、是海之悲──就像一層水面下的深邃,一片純白裡的一顆黑流星。那一瞬間,僅僅的一瞬間,希望、失望、渴望、憂傷、憤怒、純潔──這一刻像是哭泣,下一刻像是喜悅。羽之輕、雪之盈,神聖雪地上幽深的黑色水池,在微光下閃耀──無盡的秘密,殘酷輕柔地折磨,隱藏在白天與黑夜的界線裡──引誘著──狩獵著──靈魂!
他就是那種在地鐵上會吸引目光的人,就像中古世紀的魔法師一樣,令人忍不住要去相信。靠近他會讓你覺得自己瘋狂的願望不再那麼瘋狂,而且能被實現。這或許和他的經歷不無干係,那段他睡在歐洲各國車站、浪跡江湖的日子,使他短短幾年經歷了常人一二十年才能體悟的種種改變。而我聽到的那段,是他離家不久之後的事──他說,他沒有家。
N答應改天再慢慢和我說他那些冒險經歷,好像那是某個深遠的回憶,但那些他四海為家的日子,其實也只是一兩年前的事。
比起我,一個在他鄉作戰的士兵或許更能了解他,他們一樣離鄉背井,並過早地體會到了命運的存在。在他臉上,我輕易就能找到那些我熟悉的表情。那些樂曲或畫作中所描繪的天生英雄,亦或是文學和劇作中執著的悲劇人物。這兩種角色是完全相反的,卻能在他身上同時存在。一般人出生在塵世洪流之中,自然而然地順流而下,但是悲劇中的英雄想要掙脫命運,努力成為自己難以成為的人、緊抓著渺小的希望逆流而上,想要實現一些不怎麼真實,有時幼稚地可笑的願望。這些人到頭來總是孤獨,因為那些令他們欣羨萬分,嘔心瀝血而始終無法擁有的,對有些人來說只是理所當然,對其它人來說則是從未想像過的。
然而,在他身上,我卻察覺不到命運,因為他根本不在乎他人。當時我會對N抱持同理心,一部份的原因其實很殘忍──因為那能給我一點慰藉。這些年來,他的人生實在太苦悶,早在他決定踏上旅途的那一刻,就已注定為他活躍的心靈蒙上一層藍色憂鬱,是以他在倫敦安定的這些日子並沒有使他體會到生命舒適美好的一部份。
對他而言,在一個地方待那麼久的時間,就像要求一個從未離開家鄉的人流浪半輩子。太困難,也太沮喪了。喝咖啡時,他總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在地鐵上,他總是站著;可以抬頭望向天空時,他一定抬頭望向夜空──他太堅決地追尋他所認定那最美好、極致的美,已錯過無限多次上岸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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